妈湾电厂,按当时的设计来看,是一座配置2×300兆瓦机组的大型现代化火力发电厂。在大多数人看来,燃煤发电厂比核电站要简单多了,可建这个电厂,却不是一般的难。
妈湾电厂位于深圳市西部南海石油开发区妈湾港,距离市中心仅25公里。当时,这里还是一片汪洋大海,要建电厂得先“填海造陆”,复杂的海底地质,频繁的超强台风……为电厂的建设带来极大的难度。
循环水泵房是电厂发电的重要动力源。它的任务是保障锅炉的用水需要,并向冷水器、发电机的空气冷却器等提供冷却水。
考虑到施工期限紧张,要想“填海造陆”后再建水泵房是来不及了,所有工程必须双管齐下。
为了保证进度,妈湾电厂的水泵房建设采用填沙沉井实施工程的方案。按照计划,需率先完成海底清淤及平整,可水下爆破产生的振动及噪音,对当地村民生活造成一定影响,导致进度一拖再拖,本来要提前完成的工序,反而要拖后腿了。
一天天流失的工期成了压在项目技术攻关小组心里的一座大山。既然无法提前筑沙,那就得再找出路。为此,项目抽调当时的科研所和机械化施工公司的技术人员成立专门的水泵房攻关小组。
攻关小组成立后,每晚都要讨论各种方案的可行性。方案迟迟定不了,让时任中建二局机械化施工公司深圳分公司经理的李代明着急不已,他开始查阅国内外相关施工案例。终于,一种新的思路迸发:既然围堰不行,那从施工平台入手呢?
于是,桩支平台、石油钻进平台等较成熟的方案随之而出,而在对其他方案的探索中,李代明了解到蛇口港泊有一艘巨大的半潜式驳船,排水量达15000吨,不但可以作为一个平台来预制水泵房,还可以沉在深海指定位置。
“水泵房的箱体重5000多吨,约34米长、24米宽、11米高。我们设想将预制好的箱体承载到半潜驳船上,船行驶到深海区沉到海底,让箱体飘起来,我们再将箱体从水面上拉到指定位置上去。”李代明设想着,一种全新的思路呼之欲出。
之后,大家开始对这艘半潜式驳船的构造、抗台风能力、甲板的荷载极限及水泵房在甲板上的固定方法、水下定位等信息开始了全方位的论证,方案编制及报审。
1992年10月30日,蛇口码头上,水泵房傲然挺立在半潜驳甲板上。在几艘拖船的牵引下,开始下潜,并与船舶分离,在经过前期的定位后,增加泵房重量,将其沉降至指定位置,再实现水下封底浇筑抽水,快速实现后续水泵建设。
仅凭这一项创新实施工程的方案,技术人员不仅为妈湾电厂建设抢回了6个月工期,填补了国内空白,这项技术更是在1995年获得了国家科学技术发明三等奖。
1992年10月30日,蛇口码头水泵房傲然挺立在半潜式驳船甲板上,并在大家的密切配合下,成功完成沉降。中建二局二公司供图
1992年,南巡讲话后,在“我国的经济发展,总要力争隔几年上一个台阶”的号召下,深圳迎来了二次创业。
1994年,妈湾电厂第一期工程1号机组历时19个月成功发电进入试运行。在城市发展的快攻期,二期工程、三号工程也快马加鞭地开始了施工建设。
重压之下,1994年9月4日,王陆调任深圳担任妈湾电厂项目总工程师。在继续拓展研发半潜驳浮箱法技术应用的同时,他也遇到了妈湾电厂建设的又一个难题:烟囱基础施工。
“我们要把210米高的烟囱建在填沙的陆地上,把烟囱的底部扎进海里,既要保证它经得起海水冲击又要保障它的干燥性,防止海水腐蚀。”王陆介绍,妈湾电厂所在海域的水平面要比其它海域高至少1米,涨潮经常会冲毁填海形成的陆地面。
怎么办?王陆把项目所有的技术人员召回开会,一同研究解决方案。他们要给烟囱做个“盆”。
“底基‘坐’在盆上,盆把水堵到外面。底板制作太厚,水涨的高成本过高,太薄又挡不住海水。”王陆说,在无经验可寻的情况下,所有的数据和设计都需要反复斟酌修改。经过测算后,这个直径长达30多米的钢筋混凝土大盆终于问世。
把“大家伙”埋在沙里也并不简单,挖土机浅浅地挖,海水立刻就会溢出来,所有工序都要在退潮之后进行。王陆一直在工地上等着,“我想的,我就要弄出来,机器不停人不停,只要有人干我就要干。”
没来妈湾之前,听说项目上有人为自己提前准备好了“检讨书”,王陆也为自己下了“军令状”,“我不写一份检查,我要通过我的努力让所有工程顺利通过验收。我是项目总工,我写一次检查就是一次损失。”
凭着这股韧劲,王陆连续带领工人完成后面四台机组的建设。“妈湾电厂含金量很高,在这里创新催生了很多新技术,我们拿了鲁班奖、创造了全国第一,这对我们搞工程的技术人员来说太震撼了。我赶上了这个时代,也在时代中得到历练提升,也是从妈湾电厂开始,我决定,我就在工程技术领域做一辈子。”
1991年,邵珠荣18岁。她作为掌握专业方面技术的橫焊电工被中建二局抽调到深圳参与妈湾电厂建设。
七八个与她同龄的姑娘共同组成了妈湾电厂首支电焊“娘子军”班组。她们主动要求到最基层、最艰苦的岗位上去,干起活来丝毫不让男,她们在钢筋与火花中,绽放着自己的光彩。
“娘子军”班组的主要工作是对施工全套工艺流程中的钢结构进行焊接,尤其是钢桩和烟囱。
钢桩由两段构成。一段钢桩直插到海底,另一段钢桩由吊车吊着,进行两段钢桩的对接。女工们拿着、磨光机、砂轮片等工具将两段对齐的端口进行切割打磨。钢桩粗约60公分,必须两个人搭配前后一起焊接才可能正真的保证受热均匀。
那时,由于妈湾电厂是填海工程,考虑到海水的腐蚀性,桩基要用的钢桩都是从进口而来,用的都是具有一定毒性的506特殊焊条,这对大家的焊接技术提出了全新的考验。
“我们在焊接时一定要掌握好温度,焊的温度高会把铁皮融了,温度太低药皮焊条没有自然脱落就会被海水腐蚀。”邵珠荣说,钢桩要打到海底,每一道工艺,甚至每一个焊点都十分重要。为了看得更仔细,许多工友在焊接时离钢桩特别近,溅起的火花和钢桩材料遇热冒出的黄烟,都会钻进工服中伤及皮肤。
为了保持焊条运用的平稳度,大家反复练习“蹲姿”,一蹲常常就是几个小时。除了潮湿的沙滩,还有夏季热浪滚滚的焊接平台。高达50度的铁板上,女工们身穿厚厚的工装,脚踩绝缘胶鞋,下面要垫块木板隔热,衣服里流着汗,面罩里却唱着歌。
在水与火的双重考验下,“娘子军”班组经过大量培训和实操,终于啃下了这块“硬骨头”。她们用“巧妇之手”,解决了这些洋钢桩的“水土不服”,不仅实现打入地下的旧钢桩和新钢桩的完美拼接,还做到新钢桩间自然无缝衔接。
有一次,邵珠荣仰着头焊烟囱,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突然窜进了她的面罩里,正正好好溅到了眼角,“你看,现在还能看到。”邵珠荣笑呵呵地,挽起鬓角的头发,露出一个米粒大小的褐色伤疤。